有些人算命不能吃狗肉(为什么有些人迷信不吃狗肉)
在农耕时代里,耕牛与泰顺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几乎每个乡村都有一个与牛相关的迁居传说。每年春耕前,乡民“鞭土牛”催策农事,农忙时,给牛过“牛歇节”,让它享福一天,秋收之际,乡民以米汤犒劳耕牛……这些故事和习俗反映着泰顺人对耕牛的感恩、尊重之情。耕牛,曾经是泰顺畲女最体面的嫁妆,它踩踏出的道路是迈向新生活的象征。
▲泰顺牛耕场景(廖雄 摄)
泰顺移民史中与牛有关的传说
走入泰顺某个村落,问起迁居往事,常会听到一个耕牛指引先祖找到风水宝地的故事。牛与风水的说法由来已久,出自晋朝陶侃“牛眠吉地”的典故。
在泰顺民间,与牛有关的迁居传说都大同小异。宋朝时,大安下后垟村张姓先祖原来住在大坵头猿啸桥(今大坵坪一带),家中的耕牛常到华峰豪洋村(今下后垟)吃草,他就在此处建了第一座房屋;筱村葛垟村的古民居群面朝桂峰池而建,传说陶氏先祖也是循着牛的足迹找到这个水塘的。
▲大安下后垟古民居,
传说牛经常跑到这附近吃草
泰顺山多田少,当一个村落的人口增长到一定数量,有限的资源难以维系村民生活,就要向外分迁。有些家族初入某村身无立锥之地,耕牛陪他们度过艰难时光,是他们卜居的“引路大师”。如大安乡花坪头村窑下的洪姓村民说,先祖起初在一处山坡搭建临时棚寮,开荒种田,后来看到牛儿到大安洋心吃草,就在那里起造屋舍。他们相信牛有人类所没有的第六感,也相信能带来财富的耕牛同样会给家中带来好运。牛常去的地方必然水草丰美,宜耕宜居。另外,泰顺山民认为,耕牛喜欢躺在地气暖和的地方睡觉,这样地方大多是“山龙口”。
▲大安秧田
为了表明祖居是温暖的福地,在有些村落的先祖寻牛传说中,还设定一个冰天雪地的场景来衬托。如仕阳茂竹园村《谢氏宗谱》记载:“据乡老相传,上祖放牛吃草至茂峰生下小牛。”而村民口述的故事更为有趣,传说,元朝时期谢氏先祖原居雁溪上泮,有一天大雪纷飞,家中的母牛不知去向,他翻山越岭四处寻觅。最后,在茂峰看见牛刚生出了一头小牛,四周白雪皑皑,唯有牛躺的地方暖和干燥,没有一点雪花。于是,谢氏先祖在这个地方开基造屋。吴氏先祖迁居到东溪乡黄淡漈村,传说也是在放牛过程中发现有处山坡冬天不积雪。
▲茂竹园《谢氏宗谱》记载牛到茂峰吃草
在这么多迁居故事中,有些是确有其事,有些是后人编造附会。人们对先祖艰苦创业的历程怀有感佩之情,对他们择地的眼光深信不疑,他们撰文赞美村落钟灵毓秀的风光,赋诗称颂龟蛇相会、五龙抢珠之类的风水格局,这些诗文被收录进族谱里代代传述。
在村落这个小世界里,若说家谱是村中“正史”,那么老人口口相传的先祖寻牛卜地之类的故事则是“野史轶闻”。
▲春耕(王善云 摄)
立春前一日“鞭春牛”的习俗
泰顺黄湖村(今属罗阳联新村)的迁居故事中也有耕牛的身影。《泰顺县地名志》记载,黄湖之名的由来是黄姓最早居此,村旁水潭雅称为“湖”。而黄湖夏氏村民却有另一个版本的说法,传说,宋朝时期夏氏先祖住在仙居村,早有另觅新居之意,有一天,家中的黄牛爬到几里外山坡上的一个水塘边吃草,他就在此辟茅开基。夏氏族人把水塘叫做“湖”,是黄牛先找到的,就把这个村简称为“黄湖”。
▲黄湖村,原来这里有个大水塘,
传说牛儿跑到这里吃草,以前附近有几座古民居
这个传说中因牛得名的村落,在明清时期更有一个与牛有关的重大习俗。清代《分疆录》记载了一句歌谣:“鲍家鞭,李家牛,黄湖半岭抬春牛。”这是描写罗阳郊外的鞭春牛的场景,这个习俗始于明代建县后,盛行于清代,消失于清末民初。
▲《分疆录》记载鞭春牛的习俗
立春前一日,泰顺知县领着官吏乡绅到县城东郊祭祀芒神,举行耕藉田仪式,知县亲自示范耕田。这个时节阳气回升,春意暗萌,农民开始准备一年的农事安排,而耕牛还停留在冬闲的懒散状态,必须用鞭子催策一下。但农民不愿无辜虐待忠厚老实的耕牛,就改成鞭打土牛(泥塑的牛)来吓唬它。
▲鞭春牛风俗图(王弘力 绘)
多年来,泰顺鞭土牛的仪式由罗阳郊外的李姓、鲍姓及黄湖、半岭村民分工完成,有其地理因素。黄湖村在县城东北十几里外的一处山坡上,山的南面有条俯冲而下的陡峻山岭,梯田层层而上,这是半岭村,住着吴姓等姓氏。
▲黄湖村(今属罗阳联新村)
▲半岭梯田及百步峻古道
古时,黄湖村民去往县城,要往下经过半岭,再攀爬蜿蜒险要的百步峻古道(红枫古道),经过罗阳北外村的鲍姓聚居处(今泰顺县职业教育中心附近),再继续往西走到赤沙后(今东门菜市场后)的李姓聚居处。
▲百步峻古道
一条从县城出发东北走向的古道,串起了几个村落与李、鲍、吴、夏等姓氏。李氏负责泥塑春牛,鲍氏专门制作彩鞭,立春前一日,黄湖、半岭的农民抬着牛与芒神的塑像在罗阳东郊游行。祭祀芒神的迎春仪式完成后,泰顺知县手持彩鞭率先抽打土牛,接着,乡绅民众也上来你一鞭我一鞭地打一下,直至把土牛打得稀巴烂。人们争抢碎泥土,扔到自己田里,祝愿土地更加肥沃。
▲抬春牛(自网络)
清代罗阳国学生潘福纶的妻子张凤慧在一首《罗阳竹枝词》中描写了这个盛景:
衣冠圆领等俳优,一日春官价莫酬
多少儿童齐约伴,黄湖半岭看春牛
除了抬牛巡行之外,县里还会召集一班俳优,装扮成春官等角色,春官坐于轿中巡街。城里城外的士民孩童夹道而迎,争着用彩杖或米投掷春官。
▲《雍正耕织图》中的“耕”
鞭春牛、打春官也被称为“打春”,据说谁要是能打着土牛、掷中春官,今年会好运临门。这个习俗既是鞭策耕牛,也是劝农及时耕种。正如民国永嘉诗人杨淡风《鞭春牛》的诗句“鞭起土牛土脉动,农家百室祝田畴”,人们在鞭打土牛时,仿佛看到春土松动、万物萌发,他们站在田间共同祷祝一个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年景。
▲杨淡风诗句:“鞭起土牛土脉动”
“尝新”前不忘给牛喂米汤
牛儿是不少泰顺人的儿时玩伴,这个庞然大物在稚嫩的小主人面前非常温顺,当小主人示意要骑上牛背时,它会乖乖低下头让小主人踩踏而上。牛儿如此通人性,是主人长期驯养而成的信任感。在牛儿长到两三岁时,泰顺农民就为它穿上“牛鼻桊儿”(缰绳),牵着它到田间学习耕地,一鞭一喝就如严父在手把手教孩童学手艺。牛在耕田时饱受主人的鞭笞与吆喝,停下来休息时,它又能感受到主人温馨和蔼的一面,主人牵着它四处吃草,为它驱赶牛虻。
▲罗阳镇三坪村竹坪的古民居门楼左侧的牛栏
以前,泰顺农家不仅有鸡笼、猪圈,还有牛棚,牛儿就如家庭的一个成员,随主人朝出夕归,埋头苦干,任劳任怨,为粮食丰收付出艰辛的汗水。
▲包涵《尝稻纪俗》:勋并策犍牛,苾芬入刍草
每年新谷登场时,泰顺农民用新米煮的饭祭祀天地、灶神,一家人聚在一起品尝新饭。清代泰顺库村诗人包涵在《尝稻纪俗》中写道:“来不嗟乞人,丰穰凭颂祷。勋并策犍牛,苾芬入刍草。”诗中的“勋并策犍牛”讲的是稻谷丰熟有牛的一份功劳,“苾芬”指新米饭做成的祭品,“刍草”是喂养牛儿的草料。主人在“尝新”之前,不忘犒劳家中的牛儿,舀几勺烧煮过的新米汤给牛喝,或者用米汤加上青草喂牛吃。
虽然牛不吃米饭,但主人愿意与它分享新米的芬芳,这是发自内心的感恩之情,也是千百年来百姓重视耕牛的一种体现。
▲用米饭拌着青草(自《廊桥》杂志)
牛是以前畲族婚俗中体面的嫁妆
以米汤犒劳耕牛的风俗并非汉族所独有,畲族的“牛歇节”就有相似的习俗。据泰顺司前、竹里一带的畲民回忆,以前农历四月初八,繁忙的春耕暂告一段落,畲民给耕牛“放假”一天,为它刷洗身子,以家酿的米酒或米粥搭配嫩草喂它吃,在这牛儿歇息的节日里禁止鞭打它。
▲泰顺畲族“男耕女馌(送饭)”
的情景拍摄(自网络)
长期以来,泰顺畲民过着“男耕女馌”的生活,作为农业生产的重要工具——耕牛,是畲族婚嫁中体面的嫁妆。民国丽水学者沈作乾在一篇《畲民调查记》中描写畲族婚俗:畲女陪嫁的财物主要是犁耙、水车、蓑衣等农具,犁耙是套在牛身上的行头。富裕的人家会增加几头牛,这就是阔气体面的嫁妆了。
▲沈作乾《畲民调查记》记载牛是阔气的嫁妆
在泰顺竹里等地畲民的记忆里,也有相似的陪嫁习俗。旧时泰顺畲女没有缠足的陋俗,她们体健力壮,不输男子,一天可步行几十里山路,是种田好手,相当于家中半个劳动力,她们用自家带来的犁耙、耕牛帮夫家耕地劳作。
▲泰顺畲族耕田场景(自网络)
出嫁那天,新郎、新娘一前一后走着,互相唱和畲歌。两人手中各持一把雨伞。伞半开着,像红盖头似的遮住头脸。走在迎亲队伍最前面的人,牵着陪嫁的耕牛,牛角牛背上挂着大红彩布,这是畲族婚俗中的“踏路牛”。
在“结婚扎堆”的吉日里,踏路牛显得尤为重要,乡里几个新娘同天出嫁,同走一条路,走在最前的新娘抢了“新彩头”,后面的新娘就以牛踏路。畲民认为牛走过的道路都是新的,跟着牛走向新家,意为新郎新娘迈向人生新道路。
▲竹里“三月三”习俗中的“踏路牛”
(周如妙 摄)
古时禁食牛肉
古人对耕牛的重视,还体现在饮食禁忌上。《平阳县志》记载饮食习俗:“牛犬皆禁食,然山僻之地常有私宰耕牛者。”古时耕牛是战略性物资,官府明令禁止屠宰耕牛,因为“牛为农本,有功于世”,即便没有官府禁令,百姓对通人性的牛有一份特殊的感情,也是不忍杀害的,他们不忍看到屠刀下的耕牛那恐惧困惑的泪眼。
▲《平阳县志》:牛犬皆禁食
泰顺与平阳相邻,且有历史渊源,风俗相近。老一辈的泰顺人也忌讳吃牛肉,尤其是自家养的耕牛。民间的算命先生看到八字带羊刃等神煞时,会善意地劝说命主:“牛肉、狗肉尽量不要吃。”虽然这带一些迷信成分,但也说明以前的人以不食牛肉为人生善行。
▲夕阳下山民驱牛耕田
有些人不仅管好自己的嘴不沾牛肉,还想方设法劝说他人善待耕牛。清代时期,农家的耕牛老迈无用,在经官府审批同意后可以屠宰,泰顺下洪廪贡生陶祖翼从乡民那里重金买回两头即将送去屠宰的老牛。他的母亲董氏在称赞儿子善举的同时,又为那些老弱病残的耕牛忧虑,命陶祖翼写一份《戒食牛约》:“佃农能戒食牛肉、不用牛骨的,每年交纳的田租每一百斤中可以减免八斤,用来补贴他们给耕牛养老的费用。若是佃农受了田租优惠,仍然食用牛肉的,就给予相应处罚。”陶祖翼将《戒食牛约》刊印多份,发散到众多佃农手中,乡民食用牛肉的现象越来越少,很多耕牛“老有所养”。
▲陶祖翼作《戒食牛约》分散佃农
如今,牛肉成为饭店里常见的菜肴,主要是因为在机耕时代里,耕牛逐渐退出历史舞台。昔日,农民与耕牛那种相依劳作的友情渐渐淡化,心中少了食牛肉的负罪感,耕牛也就渐渐沦为“肉牛”了。近年来,在泰顺一些乡村有斗牛活动,场面激烈残忍,观者如潮,想来在以前,农民是不愿把“老伙计”送到场上搏斗的。
▲戴嵩《斗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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